너 의 여름은 어떠니

「WheeSun」致姐姐

一篇生日贺文,祝我们丁辉26岁生日快乐,也祝姐姐solo取得好成绩。

第一人称,正文字数7k8,OOC预警,请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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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自我与你分别,已经快五年了。与姐姐的分别发生在冬季,与你相遇则是同现在差不多的春日。我坐在大学路的一家咖啡厅,面前是敞亮的落地窗,窗外来来往往的,多是脱下厚重冬装穿着时尚的大学新生们。他们带着还未受过挫的悠闲意气,大步走在首尔的街头,同五年前独自来到这座城市的我完全不同。

 

五年前的春天,我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消磨着时间。我眼见着窗外的桃树长出新叶又开出花朵,同期的好友与同学接二连三地迎来大学开学而离开家乡,世界在玻璃那边茂盛地生长焕发新机,玻璃这边一成不变的我则缓慢地分解腐烂。时间消磨着我,把我变成了二十岁。看着生日蛋糕上摇曳着的脆弱烛光,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和妈妈说我要去鹭粱津。

 

四月的首尔温度不过十度上下,我长时间提着行李的那只手泛起不正常的红。但地铁门打开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灌入我鼻腔的,混杂着水产腥味的风分明是热的。那便是我第一次闻到鹭粱津的味道,那股我后来习惯再后来怀念的,潮湿的腥味。

 

从地铁口出到天桥上时我是茫然的,茫然加入了一同下车的大批人群晕头转向地走。直到那股腥味越来越重,我踩上被打湿的瓷砖,看到泡着某种贝类的半透明水箱,我才恍然大悟地调头往回跑。脱离大群的人流,走向天桥另一头,贴着五颜六色补习班、公务员考试广告,人的脸却是灰色的另一头。那是不同于水产市场鹭粱津的,考试的鹭粱津——我所要去的鹭粱津。

 

四月作为重读考大学的开始已经是晚了,我也是得知考试院早已没有空房只能住阅读室时才意识到。所以我二十岁懂得的第一个道理,是世界并不会等我准备好。我背着书包提着一袋行李,跟着女性专用阅读室的管理员爬上一层层台阶,爬向这片丘陵半腰处露出一片阳台的那栋建筑。那个我事后才得知其实也是学生的管理员告诉我,我的室友二十四岁,应该是在备考七级或九级公务员。

 

我以为二人间的阅读室是用水泥或木质墙壁隔开,所以在打开门时吃了一惊——那里并没有我所想象的密封墙壁,只有用穿过天花板中央的一根铁丝悬挂起的窗帘,被拉到了两张靠墙带隔板的书桌之间。姐姐你就是那样从隔板后抬起头来,有些拘谨但不失亲切地和我打招呼。房间里唯一一扇小窗从书桌上方射进来一束春日午后的阳光,柔和地打在你身上。你开口,对我说你叫金容仙。

 

我唤过你的大名,也叫过你容仙,但更多时候我还是习惯叫你姐姐,我的容仙姐姐。

 

 

印象里刚到鹭粱津的我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未和姐姐说过除日常礼节性问候之外的话。当时的我还在努力适应这里的一切,适应面向备考生餐厅里三千元自选的饭菜,代表首尔民办教育的学院讲师陌生的教学风格,每天写到深夜才堪堪写完的习题,阅读室公共区域内时常要排队等待的洗手间和浴室,铺上被褥依然坚硬的地板,以及仅一帘之隔躺在我身边的你。我想要快速变得熟练,表现出我所认为的二十岁应当展现出的样子。我一边胆怯一边装成无畏,一边渴望亲近一边将冷淡视为成熟。说到底还是因为这里的时间宝贵,我虽想更近地感受姐姐的温暖,却更怕显得不懂事惹得你讨厌。

 

可我终究还是露怯了,在你面前。不知道姐姐对我跑出去又垂头丧气跑回来的那个中午还有没有印象,那个你问我是不是没吃饭的中午。自搬进阅读室起,我在早上把被褥收到储物柜时定会将手机也锁进去。我没有,或者说主动放弃了社交的需求,看时间则依靠闹钟和手表。那天我下午一点有数学课,自习到十二点准时出门,算好时间吃完饭直接去补习学院占个好座。可我到了饭店门口才发现我身上的现金不知什么时候用完了,于是跑回阅读室取放在手机壳里的银行卡。我垂头丧气,是因为想到自己大概没有时间再去排队吃饭。虽然我当时已经知道姐姐家就在首尔,冰箱里总放着来自你家的小菜和酱料,姐姐也经常在厨房自炊自食,可我没想到你会邀我一起吃饭,我更没想到的是你会给我端出一碗炸酱饭。

 

我不知道当时我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但姐姐大概不知道接受你的好意花了我多少勇气。看到炸酱饭的那刻我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可姐姐那时看向我的眼神是真诚和期待,也藏了些同我相似的羞涩和胆怯。所以我硬着头皮开始吃,努力吃却也没吃完,看了眼手表剩了一半饭就说着我要上课了然后跑了出去。我当时过分害怕姐姐误会,所以回来后没头没尾地向你解释我是真的不喜欢吃炸酱并不是故意要辜负你的好意。记得姐姐一开始一脸莫名其妙,让我紧张得更加努力解释,直到姐姐突然笑了,还像是怕笑出声般捂住了嘴,我终于意识到我的不成熟,后知后觉地害羞了起来。姐姐最后摸了摸我的头说"知道了,写题吧",我才有些傻地躲到了隔板后面。姐姐肯定不知道我后来其实在偷笑,是因为想到我似乎可以靠近你而止不住扬起嘴角的笑。

 

现在回想起来,我在姐姐面前似乎总显得幼稚,不仅是被你看到的我的孩子气,更多的是你所不知道的我的纠结。某天我捡起了不知何故掉在地上的姐姐的题册,知晓了你并未想要掩盖的秘密。被我捡起的那本数学真题册和我桌上的一模一样,只是使用程度和笔迹不同,我翻到第一页,看到姐姐的名字,连忙做贼心虚般把题册放回了你桌上。那居然是我第一次看到你隔板后面书桌的样子,你使用的一切资料我都再熟悉不过了——那都是准备大学修能考试的资料。

 

那时我和姐姐的距离刚有所拉近,结果我在知道这个信息后又单方面地尴尬了起来。我不知道管理员为什么会说你是备考公务员,也不知道你是否有意隐瞒,我只是感到不知原因的害怕却又无措。我变得近乎神经质般敏感,不敢向姐姐那边投出任何多余的视线与关注,不敢多和你交谈。我斟酌着每一句话,怕你会觉得被冒犯。我当时悲观地想我和姐姐的距离可能就这么冻住了,仅因为我害怕自己了解了不该被我了解的你,却又没有妥善应对的成熟和能力。是的,我害怕听到你在桌前消耗几年青春,一次又一次被打击的悲惨过去,再因被第一年重读的我评判而感到更加不快。我畏畏缩缩地,幼稚地因自己的臆想变得奇怪。

 

我害怕你难过,害怕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的难过。

 

我太弱小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亏姐姐你,第二次主动把我拉向了你。那已经是我来到鹭粱津的第二个月了,我最初的热情决心已被消磨了些许,又困于每日重复的疲惫之中难以得到充分的休息。前夜哪怕写题写到凌晨两点,第二天依然要在阅读室六点的钟声中准时起床,然后举着单词本去厨房吃早餐。我的一天从学习开始,再在学习中结束。我想知道姐姐是怎么熬过来的,又是怎么消除堵在全身各处的疲倦的。可我不敢,只会躲在隔板后对着看不懂的经济题解析发呆,然后丧气地趴在桌上。

 

姐姐当时是不是以为我在哭,所以才走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在我猛地抬起头后看到经济题册,跟我说"经济不懂的可以问我"。姐姐,那时我红到发热的脸并不只是因为羞涩,更多的是羞愧。羞愧我的弱小,羞愧我把你想得和我一样弱小。

 

我在后来的日子里断断续续从别人那里了解到姐姐的事。知道了你是专业高中毕业,毕业就考进了每年只在专业高中毕业生中招收五人的金融监督院,工作两年后却辞职来到鹭梁津又准备考大学。我记得那个考公务员的姐姐提到金融监督院时语气中夸张的艳羡,没有太多了解的我仅听名字也隐约体会到了分量,对放弃那个名头所需的勇气有了模糊想象。那人说,这是姐姐在鹭梁津的第二年。

 

 

我真正通过姐姐自己的讲述了解你已经是空气中掺进淡淡植物腐烂气息和汗味的六月了,是首尔最难熬的潮湿夏季的开始。

 

那天上了一天课的我一手提着放着衣物和洗浴用品的包,一手举着韩国史速记手册,困顿地站在浴室前边看书边等待。是姐姐突然从背后拍了我的肩,让差点站着睡着的我瞬间惊醒。我回头看到你抱着洗澡用的包,笑着说"辉人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澡堂?"

 

我其实不懂,怕生又容易害羞的我是为什么轻易地任你牵住了我的手然后跟着你走。或许是因为预感到将一切变得烦躁的夏季即将到来,而你微凉的手有令我平静的奇妙力量。

 

那天我学着姐姐的样子靠在水池的光滑壁砖上,看到姐姐洁白皮肤上透出的粉红,在充满整个澡堂的水汽中显得柔和又神秘。我的心跳得很快。姐姐就是那时告诉我,你初中时自己选择了专业高中而非人文高中的金融学高中,按着学校宣传资料上所构建出的最佳轨迹完成了学业,毕业就考进了金融监督院。是堪称范本的优秀毕业生,如果不是呆了两年就辞职了的话。我那时虽一直安静倾听,其实心中有太多不解。我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放弃轻松的路去选择一条前路未知的路?为什么仅仅因为感到遗憾,想要体验大学生活就放弃无数大学生梦寐以求的工作来到鹭粱津狭小的阅读室,成为万千埋头于书桌不见明日的沉默者中的一员呢?仅以考上大学为目标的普通高中毕业的我更不懂,姐姐又为什么一定要追求那个最高的目标不在考上的第一年妥协呢?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有勇气呢?

 

我后来,在大学里度过我所谓“青春时代”的四年时,在选课倒数计时声令人紧张到眩晕的网吧里,在挤满人的阶梯教室里,在打印论文排长队的复印店里,在被问到“你是哪个高中毕业的”招聘处里,我都忍不住地想:姐姐,这就是你所憧憬的、遗憾没有经历的大学生活吗?姐姐,被问到复读那几年在干什么时你是什么感受呢?你有过后悔吗?还是依然觉得值得呢?但我似乎已经听到了你的回答。你歪着头,有一缕发从毛巾里滑落到水面,以平淡的语气说: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

 

我曾觉得姐姐的回答过于轻巧,到后来才明白“我想”是比什么都更为充分的理由,却又比什么都更来之不易。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一直像所有人一样去做那些层层条框所规定的应该做的事,脚步匆忙地走在人多的那条路上,难以停下分辨方向与思考合理与否,也就很迟才开始考虑“我想”做什么。直到后来第一次以这个理由驱动自己作出重大决定,我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姐姐那时的心情。

 

说起来那天好像也是我第一次在姐姐面前喝酒。姐姐担心我喝醉,于是我和你说我从高中就开始偷偷喝酒了酒量很好。对不起啊姐姐,其实我骗了你,我从初中就开始了。并不是因为那一小罐啤酒,是因为休息区的环境太过舒适惬意,地上的坐垫太软,而我又太过疲倦,才会躺下后不小心闭上了眼。我其实感受到了姐姐拍我的脸又拉了我的手想让我起来,可在姐姐面前我好像总是不自觉地想要撒娇,所以不愿睁开眼。姐姐让我趴到你的背上把我背起的那一瞬间我就醒了。就算来首尔后我瘦了很多,但背我也还是很辛苦吧,姐姐却一直把我背了更衣室。

 

我总会想起姐姐的背,从身后看并不宽甚至有些瘦弱的背,总被台灯在窗帘上映出影子的背,背着我时温暖又可靠的背。我的心脏就贴在你背后跳动,或许有几秒是与你的同步。那时二十岁的我故作老成地想:我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离另一个人这么近的时候了。

 

 

姐姐,我现在坐在我待了一年多的美术工作室里,隔着玻璃窗,看到远处有金色的烟花升起再绽开。

 

姐姐还记得我们一起看的那场烟花吗?白天开始所有人就在谈论的汝矣岛烟花表演。我虽从知道起就有些心动,但又在心中督促自己专心学习。还在吃力适应短期班强度、奋力补上落下内容的我,根本没有去欣赏一场烟花的余裕。可听到第一声烟花爆炸时我便被吸引了,停了笔,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抬起头呆呆看着房间内那扇小窗有规律地明灭。会有多美呢?那扇窗外的景象。在这个美都是奢侈的地方。

 

我不知道姐姐是不是注意到了,所以对我说去看烟花吧。

 

在那个只是坐在桌前写字也会有汗珠不停冒出来的煎熬八月,我跟着姐姐跑到阅读室那个狭小的阳台空地上,挤在一群同样汗流浃背的人群里,看着绚烂的火花从汉江那边升起,明亮得让后方的63大厦都显得暗淡。姐姐濡湿的鬓发,我汗湿的手心在烟花次第绽放的夜空下是那么狼狈。我想是因为姐姐没有放开我的手,我才没有被落入眼里的火光灼伤。

 

姐姐那天也是被烟花影响了吧,才会在熄灯道晚安前第一次和我聊起了将来的事。你问我考上大学后有何打算,我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将来对于那刻的我来说是比烟花更奢侈虚幻的存在,是鲜艳火光亮起后躲到裂缝里见不得人的黑暗。在鹭粱津的人,只有当下不是吗?我战战兢兢不敢去期待,像鸵鸟般埋进无尽的练习与错题里,堆砌着纸质的努力,没有勇气,也不觉有资格去谈及未来。

 

那晚,好像只有“喜欢什么”这个问题,我是不曾犹豫地回答了。我说我喜欢画画,喜欢艺术,甚至考虑过高中毕业直接去妈妈待过的美术工作室,然后我手舞足蹈地和姐姐说起我高中时周末在家乡的道立美术馆做志愿者的事。我得意忘形,越说越兴奋,手打到了墙壁。这才反应过来,我现在是在黑暗逼仄的阅读室里,是在说出“艺术”、“喜欢”这样的字眼都会拥挤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鹭粱津。姐姐为什么那么温柔呢,没有追问我突然的安静,只是说“那么下次画些什么给我看吧。”我虽然那夜与自己赌气,转过身去以晚安作答,但第二天我还是用圆珠笔在便利贴上画了一只蝴蝶,贴到了你的桌前。

 

姐姐你知道吗,我后来又回到了那个美术馆,也再画了一只彩色的蝴蝶。

 

 

姐姐,今天我搬进属于我的独立工作室了,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写信。这封越写越长的信会到何时结束并寄出呢?想到我没有可以填在信封上的地址,或许只有等我再次遇见你才能停笔。

 

姐姐,你看到今早的新闻了吗?南山的樱花开了。我好像很久没有看过樱花了,如果现在出发,能不能和你在樱花树下偶遇呢?说来奇怪,我其实并不喜欢山,唯一一次爬南山,就是和姐姐一起。那天你问半年没有踏出过鹭粱津的我想出去玩吗?我点头。

 

实际上我当时有些不明所以,但那天我刚结束三轮模考,心情难得同凉爽秋日般放松,于是兴致昂扬地同你乘上地铁,又坐上了去南山的公交。看到街上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比往常要多,我才想起来:啊,现在是大学的面试季。

 

姐姐,其实我当初也有过尝试参加大学招生面试的想法。可比内审成绩更阻碍我的,其实是学校生活记录簿。在地方普通高中就读的我,没有漂亮履历和一技之长的平凡无奇的我,用什么堆出十来页的记录呢?我的经历好像一张白纸就能写尽,过去几年如同清澈也寡淡的流水,过了就过了什么也没有留下。我似乎就是那时开始隐约意识到自己的贫瘠,因浑然不知何时拉开的差距责怪自己总是把时间浪费。姐姐,其实我至今仍会不时觉得我,乃至我的生活都无趣乏味,没有值得书写的亮点。大概正是这个原因,你送我的这个本子,我用来画画,和给你写信。姐姐,要长到几岁才能游刃有余充满底气地生活呢?姐姐,要怎样才不是浪费呢?

 

那天爬上山顶,我给姐姐递完饮料,拉开啤酒拉环,看着眼前不曾见过的首尔喝下了第一口还带着泡沫的啤酒。在某刻如同醉酒般,听到像是在脑子里跳动的心脏发出的吵闹声响,我的脸也跟着开始发烫,连在高处格外危险的眩晕感都浮了上来,害怕自己会就此跌下山崖。怎么回事呢?不过是姐姐夺过我手中的啤酒喝了一口,然后在姐姐脸苦到皱起来时闻到了山风送来的你的香味,让本来想要嘲笑你的我突然就呆住了,突然就醉了。

 

我后来画过那天南山熟透的红叶,鲜艳照明开启前的N首尔塔,甚至连当时吵个不停的铃虫我都有过想象,却始终绘不出记忆里你的样子。那样的你好像是独一无二的,是无法复刻的,我还未下笔,就已经感到羞愧。

 

其实我曾以为那天我所见到的广阔是可以属于我的,在我面前便是我可以去追逐拥有的,那刻在我身边的是我永远不会失去的。姐姐,我那时所期望的,所想象的,是在卸下一切重担后与你一起,在天气好的日子喝一杯啤酒。我因那样的想象感到幸福,因以为自己预见了幸福感到幸福,后来才发现,我再不曾比那一刻更加幸福。

 

 

姐姐,你说是不是命运有意捉弄我们呢?还是对散漫太久迟了太多才反应过来要努力的我的惩罚呢?为什么高考前会发生地震呢?而那仅仅5.4级也离我们甚远的地震为什么会造成如此剧烈的影响呢?本该是高考前一天的那天夜里,按预定已经离开的我躺在租期免费延长了一天的阅览室,久久不能入睡。我像是吞下了不知名的异物,诡异的不适感从内到外翻涌着,如同泡在盐水里被逼着吐沙的贝壳,堪比窒息痛苦。然后我拉开身边的帘,看到和我一样也还没有睡着的姐姐你。我颤抖着开口,眼泪在发出声的瞬间一起涌了出来。

 

“姐姐,我害怕。”

 

我记得姐姐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又把我拉近,一下一下摸着我的背无声地安慰。我太自私又得寸进尺,就那样在你面前肆意宣泄了自己的情绪,抽噎着,似乎用了很久才渐渐止住泪水。

 

姐姐,你不害怕吗?

 

姐姐,你不曾动摇吗?

 

在辞职的那一刻,在决定再次复读的那一年,在得知高考推迟一周的那一天,在我从你怀里抬起头,带着未干的眼泪和巨大的悲伤吻上你唇的那个瞬间,你是什么感受呢?你在想些什么呢?

 

为什么没有推开我呢?

 

为什么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呢?却还要带走那只一直贴在你桌前的蝴蝶。

 

姐姐,修能考试那天真冷啊,我送你的那只蝴蝶她还好吗?

 

 

想起来我还没有和姐姐说过我考试的结果。托姐姐的福,我还是幸运地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首尔的名校,但也是地方有名大学的经营学科。姐姐考上了自己梦想的大学是吧,我是在后来翻姐姐补习学院网站主页的优秀学生名单时知道的。恭喜你啊,姐姐,写出这行字时我才发现我比我以为的还要后悔。后悔我当年盯着和你的消息界面,反反复复删除又重打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对你的祝贺。姐姐,你会怪我吗?怪我的不可理喻,怪我明明是气愤自己的犹豫懦弱,却以直接删掉你的联系方式结尾。

 

姐姐今年是三十岁了吧,而我再有几天也满二十六了。在与姐姐一起的短暂时间里,我虽感到你我因年龄差有所不同,但很少因此困扰,反而总有黏着你的想法。可与姐姐分别之后,总觉得姐姐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成长的越发自信成熟,我却处处显出自己的马虎笨拙。二十打头的每一年我都感觉过得飞快,时间如激流把我推着走,自身的想法还没说出口,就湮没在巨大的噪音中。姐姐,有时我真的不愿长大,想要慢一点,再慢一点,等我想清楚再走。

 

姐姐,我对经营学科完全提不起兴趣,就算咬牙学习取得了还算不错的成绩,但我缺乏喜爱和热情这个事实一定是一眼就能被识破吧。不然为什么从找实习开始我就一直在被拒绝?虽然我找不出自己与身边同学的不同在哪,但我知道,总归是我在哪里有问题。

 

一直到大二结束,我也未能找到相关企业的实习。于是那个假期我逃回了全罗北道,逃回了道立美术馆。是的,我就是那样回到了那里,我欣赏,我创作,我热爱,我投入,但我是逃兵。在后来的求职季,我几次尝试向大企业投出简历被拒后也放弃了,不顾旁人的劝说,带着我大学几年的画作,进了妈妈待过的那个美术工作室。

 

姐姐,我想人生是南辕北辙。我跟随人潮追逐那个安全的目标,跌跌撞撞好久却又折返,发现我所想要的并不在那个方向。姐姐,就算又回到了原点,我所花费的时间付出过的努力也是有意义的吧?你在作出辞职考大学那一决定时,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虽这么告诉自己,但偶尔依然会害怕,害怕我不过是再一次地逃避选了一条轻松的路,以梦想的名义美化其间的不切实际和前途未定。但我最深的恐惧,还是源于对自身的怀疑,怀疑自己其实平庸浅薄,白费几年辛苦,才醒悟自己并无才能。

 

 

姐姐,你看到今天车站和地铁里出现的环境保护公益广告了吗?如果看到会注意到海报右下方的蝴蝶logo吗?会猜出来是我画的吗?刚好在我生日这天公开呢,和线下请愿一起。姐姐如果在路上碰到修改环境保护法的请愿还是一定会停下脚步去签名吧。我印象里姐姐唯一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就是这样的场合,那天你签了名字年龄后在职业那栏停下了笔,抬头时的表情是有些无措的茫然。

 

是啊,这一栏要怎么填呢?我们是什么职业呢?我们是什么身份呢?我们不被算在失业人群里,却也不是登记在某个学校的学生。我们是卡在人生尴尬节点上的掉队者,大家顺畅地往前推进,我们却像是迷了路又像是跌下了断崖,明明也在为继续前进拼了命地努力,外面看来却还是像原地踏步,找不到容身之处。

 

还好,虽然回想起来依然痛苦得难以呼吸,但我们终究是跨过来了。现在,已经三十岁的姐姐一定是正昂首阔步地走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吧,就算是常陷入自我怀疑的我如今也有了丝我所期盼的生活要到来了的振奋。今天姐姐在请愿书上签名时肯定会自信地在那一栏填上自己现在的职业吧,我想象着穿空姐制服的姐姐,或是企业白领打扮的姐姐,也有可能是学者,又说不定是老师。我像是小孩梦想自己未来般天马行空地,想象着。

 

我想你。

 

 

END

 

 

补充说明:

1.关于韩国高中

韩国的高中分为特别科目高中,自律型高中(再分为私立公立),普通高中,专业高中。前三者属于人文高中,基本以毕业考大学为目标,而专业高中又称为职业高中,多为毕业直接就业服务。

特别科目高中简称特目高,像科学高中、外高、艺高都属于特目高,名校升学率是所有高中中最高的。升学率第二的是自律型高中,最后才是普通高中。普通高中升名校的比例十分低,整体的大学升学率也并不高。

 

2.关于韩国大学招生制度

韩国大学招生自主性较中国高上许多,每个大学招生方式也有所不同。一般来说大学有定时招生和不定时招生两种方式。定时招生便是大学修业能力考试(简称修能或修能考试,即韩国高考)之后规定一个录取线进行甄选,满足这一标准的人可参加后续面试。

不定时招生类似国内的自主招生,在修能考试之前便依靠学生全方位的档案来提前录取成绩,档案里最重要的即内审成绩(校内考试成绩,可理解为月考成绩)和学校生活记录簿。学校生活记录簿主要包括在校期间各类竞赛获奖情况、社团、志愿者等实践情况以及读书记录。这很大程度上是金钱游戏,家庭条件好的小孩进高中起就会在人帮助下有意识地安排各种活动编辑自己的记录簿。但通过了不定时录取不代表不用参加修能考试,不定时录取也会划一条修能考试成绩的录取线,只是这条线会比定时招生的线低(是就是自主招生),如果没过线通过了面试也没用。

不定时招生在整体招生中的占比超过70%,很多名校的定时招生占比也在不断缩小(这点类似考研的保研和统招),更加增加了普通高中学生考上大学的难度。

另外韩国高考生复读比例也非常高,接近三分之一。是否能工作后辞职再参加高考这一问题由于在中文网络里没能查询到具体说明于是我询问了我的韩国同学,他表示是可以的,修能考试也没有年龄限制。只是由于内审成绩有时间限制,复读生基本只能选择定时招生这一个方法入学,也就是只能尽可能地在修能考试中取得更好的成绩。

 

3.关于鹭粱津

鹭粱津是首尔补习学院与考试院云集的地方,可以说汇集韩国各科名师和各类备考生。其实鹭粱津准备考公务员考试的人可能多于高考复读生,高考复读也有首尔其他地方的复读学校可选。所谓考试院其实是韩国的一种租屋,请回答1988里德善的姐姐(考啥来着?)就是住的考试院,是只放一张床一个书桌的单间。考试院其实在备考生中算一般但不是最差的住所。重读生的住宿设施中最高级的是学舍,吃住都最佳,排行第二的是寄宿,其次是考试院,最差的是阅读室(也有译作阅读室或读书室的)。阅读室还有1、2、4人室,价格也有差异。但这部分住宿设施的资料我是参照的背景是2000年左右的韩国小说,现在的情况没有查询到具体资料,所以可能有变。

 

4.其他

韩国2017年真的因为5.4级地震导致的部分考场受损,在距离高考不到12h的时候通知考生高考推迟一周。本篇设定的天使两人高考那年实际上是2014,因剧情设计就把这件事故移花接木了。

 

5.本篇的标题抄自电影《致允熙》(但被我抄得很土);创作是受金爱烂的短篇小说《三十岁》的启发(但剧情无关)。

 

参考资料:

噙满口水/(韩)金爱烂著;许先哲译. 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4

你的夏天还好吗?/(韩)金爱烂著;薛舟译.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她的名字是/(韩)赵南柱著;徐丽红译. 北京:中信出版社.2020.1

韩国高中教育改革——以首尔为例 刘敏 董筱婷

EBS纪录片 《学习的背叛》 Emancipator_L译

tvN电视剧 《独酌男女》凤凰天使译

韓國影集《天空之城》背後的教育悲歌:寫實描繪升學之苦 紀遠林/東方見聞錄

韩国大学招生方式 KBS WORLD RA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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